2019年越南进出口额达到5169亿美元，出口达到2634.5亿美元，同比增长8.1%；贸易顺差99.1亿美元，是连续四年出超的最高额度。

2020年受疫情影响，尽管进出口金额或将达不到去年的水平，但是截至8月份，贸易顺差已经突破100亿美元，再次显示了越南出口在贸易和经济发展当中的分量。

2019年越南的社会总投资比2018年增长了10.2％，其中非国营经济板块增长了17.3％，是有史以来占据总投资资本比例最高的一次，达到46%。外国直接投资持续增长，外资总投380亿美元，尤其是到位资金是近年来最高水平。

反观越南国家公共财政的投资资金，其改善不大，仅达到年度计划的89.5％，比上年增长5.8％，是2016-2019年期间增幅最低的一年。

此外，越南90%的进口是为了进口原材料，加工制造业再出口。2019年，加工制造业引领外资投资，达120.93亿美元，占外资新设项目投资的72.2%，这说明外资在经济增长当中扮演着重要的不可忽视的推动作用。

包括越来越多与越南相关的自贸协定的生效，以及越南在供应链转移和投资转移浪潮当中扮演的角色，越来越多的声音认为，越南要发展太依赖出口和外资。越南及国际问题研究专家黎红协也指出，越南的增长模式在过去30年里没有发生质的改变，在未来是否能够转型升级，是迈入中等收入及发达国家的关键，也是越南能否跳出中等收入陷阱的关键。

自2020年8月1日起生效的欧盟-越南自由贸易协定（EVFTA），是越南为促进出口而签署的一系列自由贸易协定中的最新协定。此外，这个协议与另外一份协议是一对双胞胎姐妹，即欧盟-越南投资保护协定（EVIPA），越南政府也已经批准了这个协定，在该协定生效后，有望吸引更多欧洲投资者到越南投资。

越南自1986年实施市场经济改革以来已有30多年的历史，它已从一个被孤立的国家，最不发达国家之一转变为世界上最活跃的增长最快的经济体之一。

显然，这一成功很大程度上归功于越南高度开放地融入国际贸易以及接收外资投资，就像日益增长的外资投资数量和越来越多的与越南关联的自贸协定的生效一样，

但是，尽管人们已经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越南从不断深化的国际经济一体化中所获得的利益上，但是对于越南过度依赖出口，外资直接投资所带来的“不良后果”却知之甚少。

越南对外贸和外资的开放

尽管越南于1986年开始改革其市场经济，开始带来积极的社会经济变化，使越南成为一个充满希望的市场和一个有吸引力的投资目的地，但是在初期，彼时的越南主管当局并没有找到出路。

1990年代初苏联解体和东欧社会主义阵营的崩溃，迫使越南寻求替代性出口市场和资本来源。直到1991年，越南恢复与中国的外交关系，1995年恢复与美国的邦交关系，越南才真正开始着手使其对外经济关系多样化和追求国际经济一体化的努力结出一些好的结果，并在此基础上进一步促进了越南的国际经济一体化进程。

在这种背景下，越南于1995年成为东盟成员，为加入《东盟自由贸易协定》（AFTA）铺平了道路。越南于1999年与美国签署了双边贸易协定（BTA），该协定于2001年12月生效。有了这些突破，越南的出口和外国直接投资的吸引力开始兴起。在越南于2007年成为世界贸易组织（WTO）成员之后，这一趋势继续增加。

在这一转折点之后，为了避免重蹈在加入WTO时候在多哈谈判的僵局和提速国际化进程，扩大出口并吸引更多投资来投资，越南开始与其主要贸易伙伴谈判敲定双边自由贸易协定。

除了促进出口，越南还通过与60多个国家签署双边投资协议来寻求吸引外国直接投资。同时，一些双边和多边自由贸易协定，例如《越日经济伙伴关系协定》，《越韩自由贸易协定》和《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全面进步协定》（CPTPP） 投资条款。随着各种投资激励措施以及各种法律和行政改革，越南已成为东盟地区，乃至亚洲地区最受外国投资者欢迎和喜爱的目的地之一。

从1990年至2018年，越南的贸易额从51.6亿美元增加到4809亿美元（其中出口2437亿美元，进口2372亿美元），增长了近100倍。同时，外国直接投资项目的累计注册资本，从1990年的16亿美元增加到2018年底的4153亿美元，增长了259倍。

在过去的30年中，越南在贸易和外国直接投资方面的出色表现使其成为世界上最开放的经济体之一。例如，2017年，越南的贸易额占GDP的比例为200.4％，位居世界第六。在亚洲，越南仅次于香港（375.1％）和新加坡（322.4％）。同样，外国直接投资在越南的经济发展中也发挥着重要作用。2019年，越南的外资净流入量相当于GDP的6.3％，在东南亚排名第四，仅次于新加坡（28.3％），柬埔寨（13.7％）和老挝（7.4％）。

贸易开放与越南吸引外国直接投资的成就是相互关联的。越南签署更多自由贸易协定后，降低或取消了对越南出口产品的关税壁垒，鼓励国际企业在越南建立生产设施以享受越南的自由贸易协定。例如越南批准CPTPP之后，中国对越南的外国直接投资增加就是一个典型案例。

同时，随着外国投资者吸引更多的客户并创造更多的出口产品，特别是在制造业领域的外国投资，又进一步反哺了越南的出口，有助于增强越南的出口表现。
貌似越开放，自由贸易协定越多，贸易协定越多，越能吸引外资，外资越多，制造业越多，出口越多。

硬币的两面

越南对贸易和外国直接投资的开放源于各种经济和战略考虑。越南认为国际经济一体化是促进社会经济发展和实现该国工业化和现代化目标的关键措施。例如，2013年4月，党中央委员会通过了关于国际一体化的第22-NQ / TW号决议，确认“积极主动融入国际一体化是党的主要战略方向，是成功建设和捍卫社会主义的重要工具”。

换句话说，越南将外贸和外资投资视为经济转型和升级的主要工具。尽管起初越南党内不少人士在某些方面对此表示怀疑，但到目前为止，这种观点被“驯服”了。因为在过去的三十年中，以外贸出口和外国直接投资活动为基础的越南强劲的经济增长，增强了越南对其贸易和外国直接投资政策的信心。

同时，越南在建立开放贸易机制，特别是与主要经济体的自由贸易协定以及吸引外国直接投资方面也具有战略利益。越南战略家认为，通过深入融入全球经济并与大国加强经济联系，越南可以使其经济利益与合作伙伴保持一致，从而鼓励他们保护越南的利益。

例如，如果对手威胁要“攻击”越南，这可能会破坏越南的对外贸易并损害外国投资者的利益，那么越南可以动员贸易伙伴和投资伙伴的国际支持，向竞争对手施加压力，以缓解紧张局势。

在冷战期间，越南缺乏这样的国际经济联系网，使河内容易受到孤立和恐吓。这些考虑现在正在鼓励越南进行更深更广的国际经济一体化，以巩固其在国际上的战略地位，使各种经济利益像血与肉一样融合在一起，如此一来越南的利益将得到一致保障和互相成就彼此。

越南总体上受益于对外贸易和外国直接投资，因为它们创造了就业机会，提高了劳动力的技能，贡献了税收，增加了工人的收入。外国直接投资项目还促进了技术转让，产生了“溢出效应”，通过这种效应，越南国内公司通过与外企的合作全球供应链和价值链建立了联系。许多本地公司也是由外国公司的前雇员创立的，这些外企前雇员在积累了足够的知识和经验之后便出来单干，这在一定程度上推进了越南初创公司的发展。

但是，越南对外贸出口和外国直接投资的过度依赖被视作是越南产业升级和增长模式升级潜在的风险和挑战。虽然外国投资公司仅贡献了越南GDP的20.3％，但它们占据越南大部门的出口金额，例如2019年外资企业出口占越南总出口的67.8％。这意味着出口红利掌握在外企手中。

典型的例子，即关于外国投资企业对越南经济发展和出口活动的贡献“过大”，是三星电子。截至2020年3月，三星是越南最大的外国投资者，累计投资资本超过170亿美元。三星还是越南最大的雇主之一，员工总数超过11万人。2019年，三星在越南的营收约为683亿美元，约占越南GDP的26％。三星对越南出口的贡献也非常可观。2019年，该公司出口产品价值513亿美元，占该年越南出口额的19.4％。

尽管三星在越南的投资是越南成功吸引外国直接投资的一个典型例子，但这也突显了越南对外国资本和外贸出口的严重依赖。在越南，这家韩国的公司贡献了GDP的26％，出口贡献了19.4％，这样的数据在越南是空前的，在世界其他任何地方也很少见。如果三星决定停止或缩减其在越南的业务，越南经济将受到沉重打击。

在2020年8月，当《印度时报》报道“三星可能将其大部分智能手机的生产从越南转移到印度”时，这一消息立即引起了越南国内大范围的激烈的辩论，并引发了大量争议。为了消除社交网络的负面反应，三星越南公司高层被迫迅速出来辟谣。该公司的领导人强调了越南在三星全球运营中的重要性，并强调了三星对越南的长期投资承诺。

即使三星没有计划在不久的将来缩减其在越南的业务，越南对外贸出口和外国直接投资的依赖也使越南的经济容易受到外部冲击的影响。持续进行的新冠疫情全球大流行的影响清楚地指出了过度依赖出口和外资的这一弱点。

到2020年8月，尽管越南仍保持相对稳定的出口业绩，但主要出口市场的需求下降迫使许多外国投资公司缩减规模，并开始裁员，尤其是在劳动密集型行业，例如服装和鞋类。越南的企业，尤其是与这些制造类企业共同处在一个产业链上的企业纷纷倒闭。今年越南已有6.5万家企业关停，相当于每个月有9000家企业关门歇业。

另外，近几年以来，跨国公司撤出中国或在中国以外寻求产业基地多样化的浪潮，也使越南决策者感到震惊。因为在将来的某个时候，明天的越南可能会面临今天的中国所面对的事情，因为劳动力成本的上涨、土地价格、环境保护等，将赶跑某些跨国公司，就像当今的中国“吓跑”那些认为在中国无钱可赚的外资一样。

当然，跨国企业进入越南之后，至少在5-10年还是愿意稳定生产的，而且他们当中的大企业往往带来的都是铁板一块的上下游产业链，不过，值得注意的是，越南企业尽管削减脑袋也很难挤进这样的供应链体系当中，因为越南企业的技术水平、经验和生产规模达不到要求，往往依赖外资带来的其它供应链或境外的资源，这也是为什么越南的进口当中多达90%是专供给外国加工制作企业的原因，因为越南公司做不到。

越南的应对措施和摆在前面的路

越南对出口和外国直接投资的过度依赖引起了政策制定者和专家的关注。例如，中央经济管理研究院前院长阮庭宫博士说，这种依赖“非常令人担忧”，而阮春福总理顾问委员会成员武成自英博士强调：“经济结构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外部需求和外国直接投资板块的出口能力，使越南的经济容易受到全球危机的影响。”越南政府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问题，并已采取了某些补救措施。

考虑到越南日渐深入的国际经济一体化以及越南从这一进程中获得的利益，越南不希望当下的政策逆转。一种更可行的方法是采取措施以最大程度地减少由该依赖性导致的弱点所带来的影响。这将使越南从基于外国投资和外贸出口的增长模式中继续受益，同时使经济更加自主，对外部冲击的抵御能力更强。

一种重要的解决方案是提高国内企业的生产和出口能力，以使其在经济中发挥更大的作用。阮春福总理在2019年6月与企业面对面的会议上提到了这一点，他说：“我们必须在国际一体化中建设自强的经济，必须要有各种业务类型的企业，包括越南民营企业”。

越南的外国直接投资吸引政策长期以来也受到批评，因为投资优惠政策涉嫌偏爱外国投资者而不是国内投资者。但是最近，在与国内投资者，特别是民营企业的关系中，越南政府强调了四个主要原则：“平等”，“受保护”，“鼓励”，以及“给机会”。定期修订和更新的法律和政策框架，例如《企业法》和《投资法》，是为了保障企业之间在获取资源方面的平等。

改善商业环境的改革，例如减少有条件限制的经营行业及领域，减少行政程序和打击腐败，这些都是为了减少企业的成本并为经营创造条件。尽管所有公司都将从这些改革中受益，但由于民营企业的规模相对较小且资源有限，因此难以应对恶劣的经营环境，当环境得到改善时，他们将迸发出更大的活力。

另一措施，是鼓励民营企业扩展业务，扩大经营范围，特别是转向制造业和高科技领域发展，以增强越南的国内工业基础。

越南政府支持越南最大的民营企业集团——温纳集团扩展业务到汽车、电子和高科技行业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如果成功，这种“行业巨头”企业将不仅促进越南的GDP增长，还将为越南带来更多的出口。毕竟，外国投资者来去匆匆，只有本国的企业将继续“留守”，因而它们的成功和承诺将是越南长期经济自强和繁荣的关键。

最后，还鼓励和支持越南企业与外国企业合作，参与全球价值链。这是一项重要措施，因为它可以长期帮助越南企业发展并在经济中发挥更大的作用。但是，这也是一个巨大的挑战，因为30多年来，外国直接投资所产生的溢出效应仍然有限。

例如，三星从外国供应商那里购买了其手机工厂的大部分组件。在占三星电子80％零部件交易并同意披露信息的供应商中，有28家位于越南的供应商，但全部是外国公司。为解决此问题，越南工贸部正在与三星密切合作，以增加符合三星标准的越南国内供应商。

截至2019年，三星的一级越南供应商数量已增至42个。尽管大多数供应商提供了非常简单的产品和服务，例如印刷或包装，但有些供应商得到三星的支持，以提高质量并提供更复杂的产品和服务。从长远来看，越南政府，外国高科技投资者和本地企业之间的此类合作计划将会延续下去，进一步帮助越南充分利用外国直接投资并增强越南本土企业的生产和出口。

如果上述三项措施均得到成功实施，越南经济将更加繁荣，以外贸出口和外国直接投资为基础的增长模式将宣告成功，下一阶段的转型和升级将愈加顺利。但是，就当下而言，越南对外贸出口和外国直接投资的过度依赖仍然是越南政府需要面对的难题和挑战，特别是考虑到受中美贸易摩擦和新冠肺炎疫情的冲击，国际贸易和全球供应链的中断，越南是国际贸易的宠儿，是供应链是参与者，必须考虑如何积极应对，才能在遍布风险和危机的当下，找到出路和机会。

但是，如果越南一味地认为只有外贸出口和外资才能拯救越南，并且在这个增长模式当中沾沾自喜，认为过度依赖出口和外资的危言耸听，任由这种情况持续下去，那么越南迟早要出事。是不是完蛋，就要看越南能否转变增长模式，减少依赖，否则出口导向型的经济，将是成也出口，败也出口；成也外资，败也外资。